＂小太阳（禁止转载）

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

【2019巍澜之升糖/3h】此生风景

***

　　
　　“你们都听说了么？
　　“沈巍和赵云澜他们分手了。”

　　这句话，就像是不小心溅进油锅里的水滴，迸发出无尽令人惊讶无比的滚烫一样，让这个前一秒还热闹非凡的同学聚会此刻显现出了可怕的沉默。没有人说话，尽管他们都不敢相信却又认定这或许就是事实。

　　说这话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在察觉到此刻气氛的不对后，瞬间酒醒一般，嗫嚅道：“我也只是，只是听说。”

　　那人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他说了一个事实，却用听说来掩饰，似乎这样就可以随便戳破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假的事情而不用负任何责任。

　　时间真的是怪物吧……

每个人都在想，想这个人初识时的样子和此刻的嘴脸，也想他们自己。

　　高中毕业十二年，还能坚持每年聚会的人也都在今年迎来了人生的三十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圈后的他们，早已经不是当年稚嫩坚定爱情不死的少年了，可大概是因为此刻身边都是熟悉的面孔，是当年一同度过青葱岁月的同学朋友们，是他们仍想要保留的纯粹情感的存放地……所以，他们没有问为什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三五成群偷偷说着那些早知道的话……没有人可以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更何况，分开后的两个人，不还是他们这群人的好同学好朋友么？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每个人都知道，沈巍和赵云澜的分手对于当年被在场所有人都见证至戳破事实的句话说出口前一刻的他们来讲，这两个人的分手更像是记忆中某段回忆某个时间节点的崩塌。

　　——原来，流逝的时间给人所带来的改变，对谁来讲都不能免俗。沈巍和赵云澜也不能。

　　而在思绪结束后，在那个人的声音落在光洁的大理石上，砸在每个人的欣赏后，大概又持续了一秒钟的沉默？
　　每个人在决定将这件事情完美翻篇的前一秒都在计算着这个时间他同时对彼此也对自己的样子而发出嗤笑一声。不在背后议论往日同窗昔日好友这种本应该的事情，怎么突然就成了分出他们之间层次与变化的标准了呢？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答案。
　　此刻，气氛缓和回暖，每个人脸上都重新扬起了习惯性的笑容，端起了酒杯。没人顺着那句话往下说，大家像是选择性遗忘了某些事情，继续寒暄着，说着又一年同学聚会他们的变化，说着还未到的同学当年在学生时代就总因为上课迟到而成为教室后座那一排罚站的常客……他们说了很多，像是拼命不停地说着这些过去的故事，就真的能回到那时候懵懂无知却又快乐的时光里。

　　但，十二年了。他们毕业十二年了，每一年聚会的举办坚持十二年了，沈巍和赵云澜在一起也十二年了。

　　***

　　其实在高三毕业前，所有人都不知道沈巍和赵云澜他们两个人对彼此会是这样的情感。那时候他们这些同窗都以为自己见证的是一段纯粹的兄弟情，却没想过，这两个人从见面认识那天起所对对方表现出的不同，就已经代表了故事的开始。

　　沈巍是在临近高三上学期要结束的那个时候转校过来的插班生。老师领着他来到高三二班的时候，班里其他同学或在疑惑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转校过来，或在感慨这个人长相气质的不俗……只有赵云澜，在闷头睡大觉。
　　
　　高三，是学生们对知识渴望最强烈的时候。所有的老师们都恨不得将自己一拆几瓣，好能够将自己所拥有的知识都分享给学生们。而在课堂上睡觉这种行为可以说在任何老师眼里都是不被允许的。但赵云澜是个例外，作为龙城首富独生子的他，毕业后出国镀金大概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出身的起点就已经是别人的终点的赵云澜来学校也确确实实是来混日子，既不学习也不捣乱，就是睡大觉。

　　至于老师们为什么不管……想想他们学校两年前新建的大楼，还是去年刚换新的教学设备……这让所有老师们对于赵云澜的态度，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的要求可能就是希望他别去影响班级里其他学生的学习。当然了，如果他愿意的话，老师们更希望赵云澜可以回家睡觉，而不是趴在教室里睡。

　　对于老师的态度，赵云澜也算是乐得自在。至于回家，赵云澜表示：家里哪有学校热闹！

　　于是，热爱在学校睡觉的赵云澜每天都很快乐。

　　只是……谁能解释一下，坐在他身边这个小帅哥，是哪位？

　　赵云澜没想到一个下课铃响起，自己正准备向往常一样伸个懒腰再去操场上溜达溜达的时候，会一胳膊肘碰到别人。他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坐在自己身边正在收拾书桌的人……自己这是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一觉醒来他就多了一个同桌？

　　“那个……老陈安排你坐这儿的？”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旁边这个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看着就有些弱不禁风的“新同桌”，赵云澜心里有着莫名的好感，那种给人很无害又很想亲近的感觉。赵云澜心想：大概是因为这个人看起来……看起来太好看了吧！赵云澜点了点头，没忍住地又看了一眼这个人：

　　“我叫赵云澜。同学，你叫什么？”

　　“沈巍。”

　　“好名字！”赵云澜向来是个自来熟，“巍巍高山，连绵不绝。你说你这个名字好不好？”

　　大概是因为沈巍表现得太冷淡，也可能是因为赵云澜无意中一瞥看见了他藏在鬓角头发后微微红了的耳朵和紧张得攥着书的手。这让赵云澜忍不住想要多逗这人说几句，再多说几句才好。

　　“你怎么这个时候转学过来啊？你之前在哪里上学？学习进度怎么样，我们学校的进度比较快，但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学的这些东西之后还得再反复学，学到吐为止那种……沈巍，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同桌啊？”

　　“……没有。”

　　“那怎么我说这么多你都不回答？”赵云澜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向沈巍，故意委屈道，“你是我第一个同桌，我特想和你做朋友。但你要是不喜欢，那就……”

　　“没有不喜欢。”从被班主任指派坐到赵云澜身边和他对话以后，这是沈巍第一次说那么长的话，“没有不喜欢。我只是，不太擅长和人交往。”

　　沈巍扭头微微往下看向趴在桌子上一直看着自己的赵云澜，抿了抿嘴，又加了一句：“我也是第一次和人做同桌。”

　　“那你想不想和我做朋友？”赵云澜自得到沈巍回应，眼睛就亮晶晶地盯着他，一副非要他回答的样子。

　　这是沈巍在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赵云澜这样直白又热烈的人。朋友么……沈巍垂眸，又将视线放回到了书本上，在沉默到赵云澜有些坐不住的时候，才缓缓开口：

　　“我们现在，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赵云澜眨巴眨巴眼睛，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反问了。看着沈巍，赵云澜没忍住地吐槽了一句：“沈巍，你就是传说中的闷骚型吧……”

　　沈巍：“……”

　　就这样，沈巍和赵云澜成为了同桌，也成为了朋友。
　　

　　龙城一中是统一要求高三住宿的学校。向来特立独行的赵云澜在进入高三后自然也是不同于其他六人一间那样，而是独占了一个宿舍。但这是在认识沈巍之前。

　　“沈巍你看，这是咱们俩的宿舍！”赵云澜一副我是大佬的样子领着沈巍进了他……不是对应该说是他们的宿舍，“床单被子都是学校提供的，虽然是新的但一直在库房里放着，潮得很。不过没谁人，一会儿下楼咱俩扛着去楼下晒晒，等下午课结束再扛回来，去去潮气，晚上盖上也更暖和。”

　　“好。”沈巍顺从地点了点头，却在看到旁边赵云澜床上的那一团乱时没忍住地皱了皱眉头，“这是……”

　　顺着沈巍的目光望去，赵云澜看见了自己衣服和被子缠在一起，还有昨天晚上没吃完忘记收起来的薯片袋，和床边堆成小山的穿脏了没洗的衣服……

　　“那个……”赵云澜挠了挠头，心里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就收拾！”

　　说着，赵云澜就一副搬运工的样子，开始“收拾”着床铺。但很显然，他是越收拾越乱。

　　见赵云澜如此，站在身后的沈巍一副了然模样地捋起袖子，按住了赵云澜试图将穿脏的衣服塞到被窝里的行为，有些无奈地说：

　　“我来帮你吧。”

　　说是帮，但到了最后，除了内裤外，连赵云澜的校服外套都是沈巍给洗的。

　　水房里，赵云澜蹲在正拿搓衣板给自己搓衣服的沈巍旁边，既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地说：“沈巍你是老天爷心疼我所以特地派下凡间的田螺仙……神仙吧！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教教我吧！”

　　沈巍想到刚刚自己在换床单，让这个人过来水房洗衣服的情景……“你不用学了。以后我帮你洗。”

　　说完，沈巍继续搓着被赵云澜误将洗手液当洗衣液，直接倒进去一瓶都没出泡泡的衣服，心里莫名觉得自己这不像交朋友，像是找了个祖宗……当然了，沈巍心里也清楚，自己愿意给赵云澜收拾床铺洗衣服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朋友，还因为他自己本身很难接受房间里不整洁的存在。公共环境还能忍，但私人空间的杂乱，是沈巍无法忍受的。所以，多洗一份衣服和房间乱糟糟二选一，沈巍情愿包揽宿舍的卫生和赵云澜的衣服。

　　其实赵云澜自己也觉得让才刚认识的朋友就帮我自己洗衣服这事儿是让人难为情的，但收拾东西和洗衣服什么的……他是真的不擅长。而且，试问男生宿舍，能有几个像沈巍这样的？不是不爱干净，是真的不会。所以，身边这个任劳任怨给自己收拾整理还附赠清理衣物服务的沈巍在赵云澜眼里简直是发光的宝贝！出于各种复杂情绪，赵云澜觉得既然是朋友就不能白占朋友的便宜！于是，他笑眯眯略带讨好地说：

　　“一会儿去食堂吃饭，我请你，不许拒绝！学校食堂也不算贵，但还挺好吃的。尤其是我最喜欢学校食堂的番茄炒蛋，甜甜的，你一定要尝尝！”

　　听到赵云澜的话，沈巍洗衣服的动作顿了顿。沈巍不太喜欢吃甜，但……

　　“好。”

　　但他没有拒绝。

　　像是他们认识就提出想要做朋友的念头，像是这盘甜的番茄炒蛋，也像是之后的许多年……沈巍都从未拒绝过赵云澜。

　　***
　　
　　回忆到这里的人们的神情都不禁放松起来。说起来，那时候他们甚至以为沈巍是被赵云澜霸凌了。毕竟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会愿意帮对方整理房间洗衣服，跟个小跟班似的，天天跟在对方身边。尤其是沈巍看上去还弱不禁风的样子，像是小说里面那些病弱美男子一样，大家面上不敢，心里头却都十分同情被富二代赵云澜盯上的沈巍。但等到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不是柔弱小跟班，也不是猖狂富二代……两个人是真的感情好，形影不离的那种。
　　
　　和沈巍做朋友这件事情对赵云澜而言，可以说是在他至今的高中生涯里，最值得他开心的事情。因为沈巍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他。

　　赵云澜的确有钱。但在十五岁之前，他家也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三口之家，过着和其他家庭没有什么区别的日子。哪怕是后来他父亲下海经商赚了个盆满钵满，他们家的相处模式也还是没有变过。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其他人变了。有的人开始疏远，有的人开始靠近；有的人变得虚伪谄媚，有的变得不屑嘲讽；有的没了解就去曲解，有的没明白却说懂了……那时候赵云澜不懂，他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这样，所以他会想要去解释去得到别人的理解。而如今的赵云澜懂了，所以他不再去理会那些未经了解就直接给自己下定论人的想法。

　　因为这样，赵云澜才会想要待在相对纯粹无害的学校里，宁可在不舒服的课桌上睡大觉，也不想回家去看那些虚伪模样的亲戚朋友。也是因为这样，赵云澜才更加珍惜和沈巍的友情。

　　但能不能解释一下，什么叫我欺负插班生使唤他干活？什么叫沈巍意志坚定努力学习只为了摆脱我？？

　　在转校过来后不到一个月就在这学期最后一次期末考上考出全年级第一好成绩的沈巍开始受人追捧了。本来是高兴事儿，但班主任老陈却想要给沈巍换个更好的同桌……

　　“我没欺负沈巍！”往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赵云澜今天难得沉了脸，对明显不是抱着商量想法的班主任老陈说，“我和沈巍是很好的朋友。您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沈巍，问他愿不愿意换座位。如果他愿意……他也不可能愿意！”

　　“生活老师亲口和我讲，说他亲眼看见你让沈巍帮你洗衣服收拾宿舍。好朋友不是这么做的。”

　　说话的，是才刚四十岁就已经自带潮流奶奶灰发色的班主任老陈。他是带高考班的班主任里最年轻却也最受欢迎升学率最高……总之就是最优秀的班主任代表，但面对赵云澜这样的“问题学生”他也是有些头疼。

　　说也说不得，讲也讲不得，难道就要任由纨绔子弟欺负刻苦好学生么？老陈自问没有办法坐视不管。这样想着，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正准备直接采取强硬措施的时候，办公室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师，赵云澜没有欺负我！”
　　

　　那大概是老陈职业生涯里的滑铁卢时刻。他欣赏的学生竟然为了班里的“问题学生”而从课堂上逃跑，只为了到办公室里告诉老陈他以为的“问题学生”是自己很好的朋友。

　　老陈看着一路从二楼那头狂奔到办公室这头而显得有些气喘吁吁的沈巍，又看了看从沈巍进门后就突然收敛起刚刚准备爆发不满情绪的赵云澜……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儿大不由娘”的感觉，当然了老陈坚定这是错觉。

　　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大男孩，俊朗帅气的面容上虽还带着几份稚嫩，但言辞中却已经有了几分独属于男人的担当……虽然这是高三学生不应该有的冲动，但，老陈揉了揉自己的奶奶灰觉得……这感觉还不错？

　　不过……

　　“这学期就算了，还有十多天就该准备放寒假了。等下学期你们要是还想要做同桌的话……”老陈看了看两个少年人，故意板着脸说，“沈巍，你得给我把年级第一保持住了！至于赵云澜你……你天天上课睡觉肯定会影响沈巍，所以我觉得还是……”

　　“他不影响我！”

　　“我以后上课绝对不睡觉！”

　　
　　两个人为了可以和对方继续做同桌给出了承诺，却不成想，这个保证被有心机的老陈借着晚自习的时候通报给了全班。赵云澜的承诺在被老陈说出来的瞬间，全班同学都无法控制回头看向最后一排的赵云澜——他真的没睡觉！

　　
　　“说起来那时候真的被吓了一跳呢。”作为当年无法控制回头中一员的同学笑着说，“要不说还是老陈有办法呢，让高中三年睡了两年半的赵云澜能够主动表态说以后不上课睡觉了……”

　　“应该说是沈巍有办法才对。老赵要不是为了沈巍，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听老陈的话呢。”

　　“但也得是老陈发现了赵云澜的弱点！”

　　“那也是赵云澜愿意让沈巍成为他的弱点！”

　　其中一个女生看这两个人已经开始互拆老底儿，便笑着对高中时代的同桌说：“你看他们两个，上学时候就总爱吵架，可要说毕业后联系最多的，还是他们俩。”

　　“是啊，他们都没变过。”

　　两个三十岁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开始battle起来。这让大家感到啼笑皆非的同时，也都彻底被拉入了回忆的漩涡……

　　***

　　自老陈在课堂上特意的说明与调侃后，莫名的，大家对赵云澜的态度融化了。在寒假即将到来的十几天里，赵云澜突然就成为了班里最受欢迎的同学……之一。

　　另一个更受欢迎的，是沈巍。

　　对于受欢迎这个事情，赵云澜并不排斥。也没有啥我朋友就只能我有一个朋友这种自私独占的念头。但……赵云澜看着围在沈巍桌前排队等着问问题的女生们，心里莫名有点不得劲。

　　
　　“我还记得呢，”聚会上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开口，“那时候他们俩应该还没捅破窗户纸，赵云澜那货估计还没想明白对沈巍是什么想法，但对我们……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儿一样，你们还记不得记得，赵云澜为了让我们不去找沈巍问问题，竟然还去找老陈——”

　　
　　其实赵云澜真的去找老陈抗议的时候，已经是寒假过后的下学期的开始了。

　　那时候，春风得意且自觉有理有据的赵云澜像是为了迎合春天这个季节，整个人都像是奔走在春光里的小狼狗，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内心的澎湃——因为在寒假，沈巍接了他的戒指，说会在高考结束后给他一个答案。

　　是的。在教育局硬性规定中得以放足了寒假的赵云澜终于捋清了自己为什么在看到那么多女生围着沈巍转的时候会觉得不舒服，会因为沈巍对其他人也那么温柔而感到不愉快，会想要让沈巍像是刚转学来时那样，只关注自己……赵云澜明白了，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因为他，喜欢沈巍！

　　这个事实还没容得让赵云澜自我消化，他就想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沈巍，喜欢他么？

　　“我，我不知道。”

　　在被约出来后，被赵云澜问到这个问题的沈巍给出了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而他面对的，是手捧着一对精巧戒指，只等着沈巍一个回答就准备模拟婚礼上交换对戒的赵云澜，是同样的茫然雨不知所措。显然，他没想过沈巍会是这个回答。

　　所以……

　　“所以，他们到底为什么分手？”

　　终于有人问了……有的时候，产生疑惑费解的情绪并不单纯是因为想要满足好奇心，还有的原因是，在场所有的，见证过沈巍和赵云澜一路走来的他们，是真的真的真的……没想过他们会分开。

　　因为，因为……

　　因为那是，沈巍和赵云澜啊。

***

　　圆脸女孩是班上所有女生里，赵云澜最喜欢的一个，因为她喜欢的人另有其人。每天下课后雷打不动地去买一杯不太甜的奶茶借口说是问问题的报酬，送给坐在靠窗位置的数学课代表张昭阳，问上几个不痛不痒的数学题，得到对方的细心解答，是她坚持了好久的事情。班里的同学都心照不宣，但奈何张昭阳是块木头，是真的不明白。

　　“啧，书呆子真的喜欢不得。”赵云澜又一个课间休息，看见圆脸女孩向往常一样带着一杯奶茶红着脸去问问题的时候，跟沈巍小声说着，“我保证张昭阳不知道这位‘奶茶妹妹’喜欢他。不过他倒是收了奶茶……”

　　“奶茶是合理报酬。”沈巍言简意赅道。

　　“那……”赵云澜动了动心思，故意问，“那如果我和年级第一的你请教问题，再用那枚戒指当报酬……你是不是就愿意接受了？”

　　“我……”沈巍一时语塞，下意识地回避了赵云澜的眼神，道，“该准备上课了。”

　　“我没开玩笑，却也不想你为难。我喜欢你，但不是一定要你回应的。这戒指，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另外这只我自己留下，等什么时候你愿意戴上了它就会跟着一起出现。若你不愿意……”

　　“你不愿意，我们就当一辈子好朋友。”

　　那是寒假时，赵云澜苍白着一张脸对沈巍说的话。沈巍接了那枚戒指，却没有戴，而是欲盖弥彰一般地将它藏了起来。

　　他喜欢赵云澜么？他不喜欢赵云澜么？他的喜欢又和赵云澜对自己的喜欢一样么？

　　沈巍没有答案。

　　喜欢。没有不喜欢。是一样却不如他勇敢纯粹的喜欢。

　　沈巍知道自己像是沙漠里的最后一只鸵鸟，贪婪又胆怯。他既不敢接受赵云澜的感情，又不愿同赵云澜改变现在的相处模式。他无法否认的是，在赵云澜将戒指递给自己的那一瞬，他是真的想要不顾一切去接受的，但只那么一瞬……因为顾虑比爱意要多。他是真的喜欢我么？还是只是因为我照顾他让他产生了依赖误以为那是喜欢？

　　赵云澜是要出国的人。他不需要像自己这样拼命只为了搏一个出路，他该遵循轨迹去过灿烂的人生，而不是……离经叛道有悖论理地，选择和自己为可能只是一时冲动的喜欢而放弃似锦的前程。

　　但……

　　沈巍看着赵云澜，看他望向自己的眼神，看他眼底写满的喜欢，看他嘴角上扬只为了自己……但怎么甘心。

　　明明，他也是喜欢的。

　　“如果……”在上课铃响的前一刻，沈巍突然开口，“如果毕业后你还喜欢我……”

　　“你就愿意给我个机会？”赵云澜耳尖地听到这句话，连忙说道，“我会喜欢的，我会一直喜欢的！”

　　“不，不是给你机会。”沈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如果你那时候还喜欢我，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沈巍带着一腔忐忑第一次勇敢地撞进赵云澜的眼底，认真又紧张地说：“我现在还没资格得到开口回应你。但如果我高考成绩很好的话，我能不能……能不能喜欢你，追求你？”

　　那是赵云澜第一次知道，原来对有些人来讲，喜欢会是令人变卑微的事情。像是圆脸女孩每天省吃俭用给喜欢的男生送奶茶，得不到回应却仍欢喜不已那样……原来在自己心里如此骄傲的沈巍，也会胆怯么？

　　他有心想和沈巍说：你不需要证明，你足够好。但赵云澜还是没有去否定沈巍的话，而是笑着说：

　　“好啊，我等你。”

　　
　　一句等你，一个因这句话而更加努力的人，两个心照不宣的少年，和一群终于窥见些许不该有情感的同学就这样，迎来了人生最关键的转折点——高考。

　　对他们而言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难，对别人和对多年后的他们而言，其实也不过是道路管制限车辆行走的两天时间。

　　圆脸女孩最后也没能言明自己的感情，像是挥别其他同学那样，告别了那个她买了无数杯奶茶的奶茶店，也告别了那个沉默却会认真解题的少年。

　　时光就这样匆匆过，在他们第一次也是宣告高中结束的聚会上，赵云澜和沈巍坐在一起看着被哄吵着要求老陈献舞一曲的同学们，悄悄地，在桌子下面勾住了对方的手。

　　“我还喜欢你哦。”赵云澜笑着说。

　　考了全市第一的沈巍紧了紧握着的手，柔声道：“我知道。”

　　
　　***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满。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那时候怀春的少年总爱这句诗，人们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慢，总认定看见的一切都会永远存在。但等到三十岁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

　　在酒杯被举起来时，当年面容清秀的班长也已经圆滑到发际线后退，但他尽可能地回忆起了当年十八岁时他作为代表时说的话：

　　“青春不老，我祝福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成为我们想要成为的样子。”

　　这算是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聚会，他们一直在努力坚持维护这样年复一年的，珍贵的相处时光。是他们约定好，不炫耀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不带家属也不嘲讽单身狗的聚会……是十八岁的他们的聚会。

　　在三十岁这年的聚会上，让他们不愿相信已经分开事实的两个人，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回忆无数的两个人，一直被期待的两个人——沈巍和赵云澜还没到场。

　　每个人的目光都不受控制地往门口看去，像是当年在老陈的解释下第一次改变对赵云澜看法的他们回头看向最后一排的样子，也像是后来毫不掩盖关系的两个人叫所有人都觉得惊讶却又愿意接受时那样——他们分开也好，还在一起也好，如何都好，因为他们，永远都会是记忆里不变的少年。

　
　　“其实，我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一个女生喃喃道。
　　她突然抬头看向对面那个坐在自己不远处的男生，举起酒杯，她扬起了一个成熟又客套十足的笑容喊道，“张昭阳，祝你新婚快乐！”

　　“啊，谢谢。”

　　对方仍是如当年一样，呆头鹅一般，认真却又疏远地表示感谢。这一刻，眼泪落在了女生三十岁却还是没能褪去婴儿肥的脸颊上。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喜欢，就像是当年如何提醒也还是会被男生落在课桌上忘记拿走的奶茶杯一样——她高考试卷上做错的那道数学题，永远都改不对了。

　　但，那时候的奶茶也曾被他说过喜欢不是么？
　　
　
　　***

　　赵云澜是在聚会开始过半时才匆匆赶来的。一到包厢，他就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赵云澜看包厢那边，是一群人抱头痛哭中发际线最为亮眼的班长，再看这边，是早已经成为他们班级学历最高留校任教的数学系老师圆脸姑娘在拿着纸和一群人疯狂解题……最关键的是，你们这群人为什么都这么看我？？

　　“好久不见，大家看起来气色都……”赵云澜本想说几句场面话先融进去再说，可看着这群人都泛着红的眼睛，赵云澜这话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下意识地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不是那枚戒指了。所有人都看到了赵云澜手上的戒指，是一枚婚戒，一枚不再是和当年沈巍一起戴的对戒了。

　　“老赵你……”圆脸女孩瞪大眼睛看着那枚戒指，“你要结婚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赵云澜的答案。

　　“对。”比去年看起来要瘦了一些的赵云澜笑着说，“我要结婚了。”

　　“我和沈巍以后一定会结婚的！”

　　那是毕业后第二年的同学聚会，赵云澜在公开了和沈巍的恋情时说的话。那时候不到二十岁的赵云澜和如今这个三十岁的赵云澜有些像，像的是说的这句话，不像的，是岁月所带来的沧桑。

　　十一年前他说这话时，还带着少年人的风采，不服输不认同地说着“法律不允许的是我们的性别，而不是我们的感情。我和沈巍没有那张纸的证明不代表我们会分开……”。十一年后的他却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里说，他要结婚了。

　　“那真的……”圆脸女孩又落了一串泪珠，没有问结婚对象是谁，也没有问沈巍去哪儿了，只是在同身边人一样，笑着对赵云澜说了声恭喜后，轻声问了一句，“你开心么？”

　　赵云澜知道圆脸女孩，记得她的奶茶和恰好可以被解答出来的数学问题，也记得前不久十月一在群里说要结婚的当年的数学课代表。莫名的，她这一句问话让赵云澜心里的某一处倏地一软……

　　“很开心。”赵云澜无比肯定地说，“是真心的，真心的开心。”

　　圆脸姑娘也笑了：“真好。赵云澜，恭喜你。”

　　赵云澜：“谢谢。”

　　
　　聚会又恢复了热闹。大家都心领神悟地没有去说沈巍，也没有去问赵云澜关于他的婚礼婚期，以及他结婚对象的消息。一直到聚会结束，沈巍都没有出现的态度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十二年的同学聚会，这是沈巍第一次缺席，在赵云澜说要结婚的这一年。

　　“祝福你……”

　　“恭喜啊！”

　　“一定要幸福啊。”

　　大家说着不要钱的祝福的话，并非不是出于真心，而是他们都想……替沈巍说一句祝福。

　　
　　“你们谁都别吹牛！毕业就分手的魔咒，我逃不过，你们也逃不过，谁都逃不过……小艾，我可以跟你回家乡，我真的可以！”

　　那是大学毕业后他们的一次聚会。毕业即分手，喝醉酒的人有些失控了，说了许多许多许多的话，对现场都带了对象的情侣。也是从那年开始，大家约定俗成规定了谁都不能带对象来，结婚了的更不行的约定。也是那次，沈巍第一次不再是如同之前那几年坐在赵云澜旁边，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笑就很满足的那样。而是在所有人都因为这番话而尴尬的时候，站了起来：

　　“没有能百分百永远在一起的人。每个人能遇到本身就是奇迹，所以与其抱怨或不甘不愿未来分开，不如珍惜此刻时光。站着说话腰也会痛。如果说人注定会分开——”

　　“只要对方可以幸福，那么我心甘情愿做他最坚定的祝福者。”

　　“我会祝福他，哪怕给他幸福的人不是我。”

　　
　　祝福你。每个人心里说着：祝福你们。

　　

　　***

　　大抵是因为大家都哭红了眼睛，让人不禁像是回到了毕业那年时的情景。赵云澜在一声声的祝福中，没忍住地，喝多了。

　　“你们也要幸福啊……”大着舌头的赵云澜被扶着的时候还不停说着，“我的婚礼，一定要来参加！全都要来！”

　　“婚礼现场好看极了。是当年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我们婚礼的那个样子……”

　　那是三年前他们都去参加其中某一位同学的婚礼时，大家都听到的，赵云澜在典礼时全程都小声和沈巍说的。

　　“以后咱俩结婚，不要香槟色的话，灯光一打就不显眼了。还是要红色的玫瑰花，一簇簇地铺满整个婚礼现场。也不要那么多噱头和感人肺腑的话，结婚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最好是草坪婚礼，到时候在来宾的座椅上系好紫色的气球，在我们交换对戒后亲吻的那一刻，全部放飞到天空中……”

　　“你们都要来参加——”

　　

　　记忆重叠，当年的少年如今仍醉意醺然地说着那时想要和心上人走过的红色地毯：

　　“你们都要来参加。要记得在紫色气球放飞，我们走过红地毯的时候，再给我们一次共同的祝福！”

　　这句话说完，跟着一起走过饭店的人们心里都涩涩的。每个人都想到了自己的昔日恋情，想到也曾设想过的婚礼与未来，想到每一个期待过的约会……此时，饭店的大厅里放着古早的音乐，每个人都听过，却在如今三十岁的时候才些许明白。一首歌结束又接另一首，刚落下的女声与才响起的男声之间似乎也曾有过属于他们的爱恨情仇：

　　“从朋友那儿听说，知心的你曾找过我……”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在被两段音乐覆盖下的，是他们听到的赵云澜呢喃了一声的“沈巍”的名字，而更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出现在门口的，沈巍。

　　***
　　像是最恶俗却最上座率最高的狗血电影。此时，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上映了这样的一部电影……在看到沈巍之后，那部电影疯狂快进，在即将进入高潮情节的瞬间，却戛然于沈巍自然又熟稔的一句：

　　“好久不见，辛苦大家帮忙照顾云澜了。”

　　饭店金碧辉煌的灯光下，大家清楚看到的，是沈巍抬起手时来自婚戒上的闪烁光芒……那戒指眼熟得很，像是……像是此刻听见沈巍声音后突然开始“撒酒疯”的赵云澜手上那个……

　　
　　在一起十二年，日子过得像是左手握右手一样平静而又自然。早已经过了激情燃烧岁月的他们，是在去年又一次参加婚礼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至今还没举办过婚礼。

　　要白色衬衫西服领带，要红色的手捧玫瑰单膝跪地，要紫色气球放飞天际，要……你和我，要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云澜，我……”

　　“我知道你愿意，因为我也愿意。”

　　在一起多年，早已经不再是需要言辞堆砌甜言蜜语的年纪，但偶尔来那么一次，反倒是叫两个人都红了脸。戒指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戴上的——是当年那对在被摘下十几天后重新熔了重铸成了婚戒。

　　但变了模样的它就如同增长了年纪的沈巍和赵云澜一样，他们都从未变过对彼此的感情和那颗永远都会因为对方而疯狂跳动的心。

　　你说他们分手了？

　　的确。他们分手了。因为，他们不再是情侣，而是爱人了。

　　“沈巍来接我了……”赵云澜眯着醉眼痴痴地朝沈巍笑着，张开了手臂撞进对方的怀抱。

　　“嗯，我来接你了。”

　　
　　两个人拥抱的这一幕，像极了当年沈巍得知老陈误会赵云澜欺负他而把他叫到办公室时，冲出去的那件事情……他们记得事情的起因记得结果，记得老陈故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他们两个人的承诺的事情……他们还记得，沈巍和赵云澜并肩从办公室回到教室时的样子。尽管那时他们两个还未捅破窗户纸未明朗对彼此感情时的相处，尽管那并肩而行的举动同眼前这个亲昵的拥抱完全没有相同之处，尽管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再次看到沈巍和赵云澜，在经历了以为他们分手各自新欢的乌龙后，他们才意识到，原来当年那一幕就已经注定了这两个人他们，是分不开了。

　　真好。

　　原来爱情从未离开过，原来山丘一直在那里，你越过也能看到彼此。

　　—the end—
　
　　【小剧场】
　　“所以，你们两个为什么不一起参加聚会，搞得我们大家都以为……”

　　“不是你们说的么……”稍微清醒了些许的赵云澜皱着眉头反问，“不是去年你们几个单身狗痛哭流涕说以后聚会都不许带对象来么？”

　　感觉发际线又往后移了一寸的班长：“？？？”

　　哭得眼睛肿了嗓子哑了的圆脸女孩：“？？？”

　　“所以为了遵守约定，我们就想到可以轮流来。”沈巍在昔日老同学都变成问号脸的时候补了一句，“明年就是我来了。”

　　昔日老同学：“呵呵。”

　　—fin—